安装客户端,阅读更方便!

第103节(1 / 2)





  柳世番下马车去亲自查看一番,见那河虽不甚宽,然而河中水流湍急,靠临时搭建的浮桥是过不去的。而河上木桥没个十天八日也难修好。

  便吩咐人,“去近郊农家问问,可否租赁到渡船。”

  侍从领命去寻,不多时便来回禀,“有个自称时百川的书生求见,说在衢州时曾与您有过一面之缘。”

  柳世番一愣,忙撂下手中书,掀车帘起身,道,“快请他过来。”

  便见一个十七八岁的少年立于马前,谦而不卑,平和冲淡的拱手向他作了个揖——果然是曾在衢州赠粮给他的年轻书生。

  柳世番自认阅人良多,然而这样的少年实为平生仅见。一眼看去便知他白龙鱼服,非是凡俗。可细品他究竟“贵”在何处,却又觉着长安一应新贵、久贵,乃至世代簪缨、书香传家、满门忠烈……的门第,有一个算一个,俱都养不出这样的好少年来。十七八岁,就能凭有限的财力短时间内在人生地不熟的异乡筹集到官府都筹措不来的粮草,如此长袖善舞,却又悲凉慷慨的问出他年少时也不敢问的、刀刀都切在要害上的问题。比起精心培养的世家子弟,倒更像是什么应运而生的风流人物。

  柳世番是真心想招徕他。倒不纯粹因为欣赏,还因为不安——这少年既不是池中之物,久在江湖,难保他不会翻江倒海。

  在衢州时一时被他打动,放他自由归去,事后想来很是后悔。

  不料竟又在此处遇见了。柳世番暗想——这一回纵招揽不成,也至少要保举他进京应试,纳入朝堂。

  互相寒暄致意后,少年告诉柳世番,他从汝南回程,路过此地,正逢阴雨泥泞,于是在附近租了个院子小住。恰侍从敲门借船,得知是柳相路过,连忙前来拜见——柳相若不嫌弃简陋,不妨去他的住处歇脚小酌。

  柳世番于是欣然应允。

  果然只是个寻常的农家小院,院子里满架的扁豆丝瓜,当中一条青砖铺就的小路,通往掩映在果木之中的三间草庐。

  正是做午饭的时候,有个年轻女孩子端着笸箩摘菜回来,正背对着他们汲水洗菜。

  少年问,“茶可烹好了吗?”

  女孩子低声道,“嗯。”

  少年便又吩咐,“且不急煮菜。主人说后院儿梨花树下有几坛新酒,你去找找,启一坛出来。再备几碟茶果送来。”

  女孩子忙在围裙上擦了擦手,“嗯。”低着头,急步前去了。

  柳世番不知女孩子的身份,也背过身聊做回避。少年请他到玉兰树下坐,解释,“路上新买来的丫鬟。大约在牙子手上遭了些罪,像只惊弓之鸟。既说不清自己的来历,又怕见生人。只好留她在我身边使唤。如有唐突之处,还请您见谅。”执壶斟一杯茶奉给柳世番,道,“她茶水却烹得极好,请品尝。”

  知道不是他的内眷,便没什么好不自在的了。柳世番端起茶来品了品,觉得很寻常——和他平日在家喝的,也没什么区别。

  然而转念又一想——他家中女眷除了韩娘都是世家出身,便是韩娘,在这些雅好上也受过额外的培养,于烹茶一事上都十分讲究。一个临时买来的丫鬟烹出的茶,能让他觉着跟家里喝的差不多,应当就算是好手艺了吧。

  便点头,“是不错。”他其实更关心这少年去汝南做什么,便直言发问,“离开衢州后,你去了汝南?”

  少年似是略觉讶异,却也顺从的将话题引到了路途见闻之上。大略说了说行经的路程之后,便将在旮旯里听到的夜话辗转透露给柳世番,“真怕他们讨赏不成,就生出作乱之心。还请您稍加留意。”

  柳世番又品了口茶,竟略品出了些苦滋味,“……兵挟将,将挟帅,此是军镇宿疾。倒无关一二次赏与不赏。”这一回却不能怪天子驳回请赏,“待我到了淮西,也免不了要先拜一拜山头。安抚得当,应暂时出不了什么乱子。就劳你记挂了。”

  他对自己倒是颇有自信,然而今年新更换的节帅却不止他一人。就他看来,天子选人选得颇有不妥之处,还真难说旁处会不会激起什么乱子。

  每每想到如今的“天下大势”,他就觉着自己像个筑沙为塔的能工巧匠,眼看着一只狗熊在塔上率兽而舞,胆战心惊的祈祷着沙塔莫倾。心底也不知是该怪沙,还是该怪熊。但诓这少年上塔之前,当然还是别急着据实以告。

  柳世番正准备岔开话题,重提招揽一事,却忽的嗅到了熟悉得令他失神的香味——早些年他常在母亲的住处嗅到此香,似荷香似果香,又似杂了些檀木之香,清淡宁静。母亲去世后便极少嗅到。给柳家供香的铺子从来都没换过,可昔年之香确实再无重现。

  便见单薄身影行至桌旁,低垂着头,生疏畏惧的将果盘一一摆放。待摆放完毕,整个人才稍稍松懈下来,抱着托盘便欲逃跑。

  柳世番下意识的开口喝止,“——你站住。”

  那小姑娘缩住了。

  观她身形,也就和云岚仿佛的年纪。柳世番不知怎的就想到了云秀——自将云秀送去了奉安观,他们父女便再未相见过。是以虽云秀比云岚年长两岁,他印象中却是云秀更弱小些。

  一想到云秀,柳世番便觉烦恼。若有雌黄能涂抹记忆,他倒很想来一块儿。

  便不怎么想深究此香的来历了。

  第112章 不知乘月几人归(十)

  他便说,“无事,你下去吧。”

  那小姑娘身形僵住,却并没有动。

  柳世番正不解,便见那小姑娘满眼含泪的转过身来——那泪眼与其说是畏葸恐惧,不如说是恼怒委屈。

  只片刻对视,柳世番便觉如被雷霆震劈一般,魂魄四飞,整个人都空白无主了。

  ——虽比记忆中成长许多,可那小姑娘容貌分明和云秀如出一辙。

  柳世番身形晃了晃,扶住桌椅,勉强没有过于失态。

  少年清澈的声音唤他回到了现实,“夫子,可有什么不妥吗?”

  魂魄稍聚,心神微定。柳世番强自镇定道,“……无事。”

  少年看了他一会儿,显然不信。却还是转头对那小姑娘道,“你先下去吧……云秀。”

  魂魄几乎又被击飞一回,然而柳相爷的心理素质到底不同凡人,这一回,他顶住了。

  那女孩子终于转身离开了。

  脑中千头万绪,却又似乎什么都没思考。

  柳世番只循着本心急切追问,“这姑娘你是从何处买来的?”

  少年想了想,道,“洛阳左近。那日我正在集市置办货物,她被人追着撞到我的车上,求我解救。我不敢私下藏匿她,便询问她为何奔逃。追她的人说她是逃奴,她的父母已签了卖身契把她卖掉了。她哭着说那家人不是她的父母,她落难时向他们求救,本来以为遇到了好人,谁知她们却卖了她。再追问她本家在何处,她却说自己曾落水受伤,前事已记不太清了……她虽思绪混乱,可观她言行仪态,想来她的父母断然不会是卖儿鬻女之辈。我便出钱赎买了她。”

  “……那她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