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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5节(1 / 2)





  她将比旁人看清更多的不义,忍受更多的秽物。因她所选,本就是这么一条堪忍十恶而不肯出离的路。

  她得逍遥之真意,却许下了救难之本愿。这是她的修行,亦是她的劫难。

  华阳真人曾告诫于她,可替人还生愿,却不可替人偿遗愿。

  可云秀想,这大概并不是替人偿遗愿。

  持而盈之,不如其己。

  此地死去的,或许本该是另一个她。

  那明的灵气与暗的怨气一分为二。

  云秀便抬手,片刻迟疑后,她轻轻的握住了“怨”。

  恨的记忆于是如斧钺加身,劈开以往未触及的本性和内心,血淋淋的袭来。

  移居巩县之后,持盈一如既往的讲经布道,清闲时便在民间走访。她粗通医术,家中亦有几个祖传的秘方,便拿出来供给有需要的人。

  也许是她经讲得好,也许是她平易且心善,每次讲经都人山人海,许多人跋山涉水的来听。

  木兰观的香火越来越旺盛,以至一香难求的地步。掌管事务的道婆趁机买起符水,向来求见她的人索要贿赂,按纳银多少排次。

  持盈得知后便将道婆调往旁处,令她闭关读经,反省过错。

  这便是她蒙难的开始。

  法泽寺的行寂和尚精通佛法,善于宣讲。

  持盈到来之前,他是巩县众僧之首。持盈到来之后他依旧是,然而听他讲经的人却越来越少。听过他们讲经的人都说,不论道法还是佛法,俱是持盈道长领悟得更精深、宣讲得更玄妙。

  有好事着非要他们二人斗法比试。

  行寂拒绝了,持盈自然也不肯——各人有各人的领悟,彼此切磋互相精进是理所应当,“比试”却有违修行之本意。

  然而佛家盂兰盆会、道家中元节本在一天,两人不可避免要同日宣讲。

  这年端午节,持盈讲经布道,行寂和尚衣褐色海青,以皂纱竹笠遮面,立于槐树下听。听到一半,不问而走。

  回去后便病了一场。

  中元节近,木兰观墙上便常被人泼墨,又有人向院中丢破鞋。流言蜚语悄然传开。

  可那时持盈无闲暇去管——巩县有瘟疫,正是她家中古方所记之病症。她奔走筹集药材,免费为百姓看诊、施药,又频繁求见县中长官,想提醒他们早日防治疫情。

  而后在中元节前一日夜里,行寂和尚买通了道婆,深夜闯入了她的精舍。

  他像是走火入魔了。

  凶恶疯狂的说了许多话,便持刀逼迫。

  持盈后退,想寻隙逃走,却发现门窗俱被自外反锁了。

  她想呼救,却已晚了。行寂和尚扑上去压住了她,刀尖比在她脖子上,告诉她敢出声就杀了她。

  那个时候持盈想了很多,诸如她尚未将药方传给可靠之人,万一她死了,疫情岂不要加倍蔓延?诸如死者长已矣,她尚未达成誓愿岂能就这么死了?哪怕苟且偷生,只要活着她便能做许多好事,此所谓忍小痛而全大节。诸如……诸如她凭什么要为这种小事被这种疯子所害?!

  但后来她想,她其实只是害怕了。于是想了许多理由来劝说自己屈服,苟全性命。

  ……是的,意识到自己只有横死和屈服两个选择之后,她选择了屈服。

  那个夜晚不堪细想。

  她被人猪一样粗蠢的玷|辱,不明白上苍给她此番磨难究竟有何用意。她所精读、所领悟诸般天道,无一字同当夜之事有关。

  她只感到空洞、茫然,也许还有世俗所谓之悲愤羞耻,她全身都为这情绪而发抖,却又不知有什么可发抖的。

  旁人都认为她慈悲且智慧,可她所谓智慧,甚至不足以令她体悟到强|暴究竟伤害了她什么,自然也就开解不了这个被强|暴的女人。

  时间依旧在推移。天明之后,便是中元法会。

  很久之后持盈依旧想不通,为何她当日还能平静的沐浴、斋戒,前去讲法。

  她讲得一如所料的糟糕——道心已乱,道法怎么可能明悟澄澈?

  听讲之人一面传示她的内衣,一面纷纷说她徒有虚名。

  所有都在传她的风月,还有人假作为她辨污,要她解衣以示清白。

  木兰观的道姑们匆匆要护送她离开,不知是谁自后面踩住了她的衣袍,慌乱间扯开了大片衣衫,露出了脊背上——据众人所说是欢好的痕迹。

  可她只记得前一夜行寂指甲修剪得参差,抓得她手臂和脊背一道道血痕。痛苦至极,何谓欢好?

  所幸她终于在众人护送下逃离了,并未被当众处刑。

  回观之后,她写下了防治瘟疫的药方,要人送去各处诊馆、药堂。

  而后便又有人来闯她的精舍。

  “和尚睡得,我睡不得?”“都是破鞋了,还当自己是贞妇烈女?”“背地里不知偷过多少汉子了吧”……

  她便记起幼时穿的绣鞋,初拿到手时百般珍惜,不留神一脚踩到泥里去了,再瞧见旁的泥坑便也不会留意去躲了。

  ——屈服过一次,到第二次怎么可能就宁死不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