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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9章(1 / 2)





  可不管是什么,人死如灯灭,再多说也无甚意义。素乐和尚坚信,与其再掀腥风血雨,还不如让此事烂在他一人的肚肠里。

  这只是众人所不知道的真相中的一件。还有一件是,决战过后两三月,原本被下花大师断定为死湖的水下石缝中忽而钻出了一尾银色小鱼。

  而当少林等人还在小心翼翼地沿崖下探时,赤霄在一片冰凉中掀开了沉重的眼皮。

  入目是几块近在咫尺的卵石,底下蔓延出粗糙潮湿的浅赭沙面,一团绿油油的叶球正在不远的浅水中飘浮。再往上转动眼珠,临水山壁上卷曲的玩意儿大概是蕨类,反正他之前没见过。有层水雾朦朦胧胧,让他看不清顶上天色。水波一晃一晃,有隐约的虫鸣……

  这是哪里?

  赤霄只觉得一阵头疼。他想坐起来,然后才发现自己僵得手脚都没有了知觉。他也刚刚才意识到,他感到冰凉是因为他大半个身子都卧在水里,只有半个肩头勉强算干。最后发现的大概是罪魁祸首——

  有只手臂正死死扣着他的腰,以一种对还未清醒的人来说绝对是极大的力道。

  赤霄闭上眼,开始默念内功口诀。等三个周天转过,他终于感到了手脚的存在,便挣脱桎梏起身,同时感到左手臂和脸侧传来火辣辣的痛感。他低头看了看那条长长的血口,又胡乱抹了一把脸,手上立刻全是带着凝固血迹的沙子。

  ……要不是他躲得快,现在就不是一个面具和一道伤口能解决的事情了,而是半边脑袋!

  然而这么想后,赤霄做的第一件事依旧是去看身后人。

  晏维清侧躺在那里,水面几乎要碰到他的下巴。大概是保持同一个姿势太久,他的双臂依旧是不自然的拥抱姿势。最糟糕的大概是,他脸色雪白,双眼紧闭,一动不动。

  赤霄小心地试了试他的鼻息和脉搏,又看了微微晃动的水面一眼。他记得南天一柱上的一切,也记得南天一柱下的一切——

  两人都在飞速下坠,这完全不在他意料之中,以至于震惊到几乎无法自控。最后一击,他本想借势送对方上崖。可晏维清似乎完全看穿了他的想法,用力击飞他的剑,紧接着自己也松了手。他本不知道他要干什么,直到听见重物入水的声响、他下意识地屏息、而对方在呼啸的风声中拉他入怀……

  “你把我丢进西湖就是为了这个?”

  要不是知道没用,赤霄早已破口大骂。他从未怀疑过晏维清,可晏维清竟在最后设了一个局!不仅把他蒙在鼓里,也把其他人都蒙在鼓里!他现在知道他之前那种一而再的危险预感是怎么回事了——

  如果晏维清不是剑神,这只是一半;事实则是,晏维清不再是剑神,而他也不再是剑魔!

  另外,水中有通道,而为防被人发现,晏维清才要劈碎南天一柱,用落下的巨石堵住暗口!

  赤霄简直要咬牙切齿。好你个晏维清,一招以战死为幌子的金蝉脱壳,把所有人都耍得团团转!

  虽然满心都是被欺骗的愤怒,但阴着脸的剑魔依旧无法把某个同样步步为营到死亡的剑神扔在水边上自生自灭。最后,他还是认命地背起人,朝着岸上去了。

  第76章

  净水,赭沙,湖岸上是青青碧草。土面湿润,踩下去轻易陷入整只脚。然后是一整片错落有致的不知名树林,枝桠不高,圆果青涩。水流潺湲,从林间弯曲绕行。再往外走,雾气稀薄,眼前倏尔开阔,如同一卷错落有致的谷涧山水画赫然展开。

  虽然对落水以后的情形全无印象,但见着连绵不断的群山,赤霄很怀疑,他们依旧在武陵源的某处。

  也许能找户人家借宿?

  这个念头只存活了很短的一瞬间,因为赤霄很快就意识到这绝对是妄想。晏维清花了许多功夫瞒天过海,绝不会在死遁后立刻被人发现;无论谁都不行。那也就是说,为防消息走漏,晏维清也不会轻易让他回到白山——

  赤霄浑身一僵。他猛地停住脚步,仰头四顾。

  暗赭峭壁高高环绕,如同沉默的巨人环拱山谷;天上依旧弥漫着雾气,无法分辨方向;高处密林中有只圆润的黑眼睛在扑闪,是头小鹿正怯生生地窥伺外来客,不敢靠近——

  这地方该不会出不去吧?

  晏维清醒过来时,毫不意外地发现自己正躺在一张有了些年头的简陋木床上。屋梁木色同样陈旧,好在看着还算结实。桌椅连位置都没变过,四下里一片静寂,就和十余年前一样,似乎只有他一人。

  床短了不少,他在上面只能半蜷着身体,干脆慢慢爬起来,盘坐调息。和赤霄对战本已消耗了不少内力,紧接着又带人潜过幽长冰寒的地下水道。虽然在真正窒息之前已经有甜美的水汽涌进身体,但丹田依旧一片虚空。谷中偏向阴冷,怕是要好一段功夫才能调养过来……

  天色渐渐暗下去,夜雾深沉,外头也终于传来了隐约动静。

  赤霄进门时,一边手里拎着一捆木柴,另一边手里则是只陶制水壶。他一眼就看到了盘腿坐着的人,却并没说什么,只沉默着把水壶放在桌上,又生起火,再转身出去。很快,屋子里热力渐起,烤肉的香味也不依不饶地钻进门缝,勾得人馋虫大动。

  不多久,赤霄再次进门,和手里一头金黄流油的兔子一起。”我用了你厨房的盐。”他开口,语气平板,”不够的话,外面还有。”

  晏维清抬手接过。虽然他饿极了,但他眼睛却只看着赤霄。”你还愿意和我说话。”里头的不确定是如此明显,以至于它更像个反问。

  赤霄没正面回答。”你知道我无处可去。”

  这倒是个绝对肯定的语气,晏维清不得不苦笑。”你生气了。”

  想到那些滑不溜手的峭壁以及彻底坍塌的水道,赤霄压抑下去的怒火又被勾了起来,只想噎一句回去。但此时火中噼啪一声,他垂眼看了看,嘴唇不易察觉地抿紧,默默把话吞了回去。

  见人转身要走,晏维清忍不住喊住他:“你的伤……”

  赤霄侧过脸,火光由下往上,映得那条血痕更加狰狞。”管好你自己就够了。”他冷声撂下最后一句,就毫不留恋地离开了。

  眼睁睁地看着门扉掩上,晏维清这下真苦笑出来。糟糕,他太过冒险以至内力耗竭,果然没瞒过!

  一夜无事。或者准确一点说,接下来的好几日,晏维清都没见到赤霄。他知道人还在,因为桌上的吃食从角雉到羚羊轮了个遍,火堆也从不会在寒夜中熄灭。

  赤霄不是故意躲着他,就是忙得没空搭理他……

  晏维清觉得两者皆有。他早就预料到赤霄会生气,此时看来,那人还为他身体考虑,已经是最好的情形。但他不确定,它会不会朝着更坏的方向而去。

  没错,他估算好了一切,各个方面——炎华庄之事,他已经全数交给他爹;赤霄心存死志,必定会将白山教提前安排妥当;这个山谷极其隐蔽,除了他再没第二个人知晓……

  一切都在顺利进行,除了赤霄本身。

  若赤霄是个轻易撂下身上担子的人,他也不必出此下策;可就算他抛弃自己的身份,赤霄也不见得会领情。

  攻心为上,攻城为下,他一直知道;可谁让他们俩都是认定一件事就绝不回头的性子呢?

  如此僵持也不是办法。